坐在下首第二位的二房赵絮儿,一身姜黄色绣折枝菊的袄裙,闻言“嗤”地一声冷笑出来,毫不掩饰。她生得浓眉大眼,此刻嘴角撇着,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诮:“哟,钱妹妹这张小嘴儿,可真比那蜜罐子里捞出来的还甜三分!我听着都腻得慌!老爷歇在你那儿就是歇了呗,又没人跟你抢!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呢?打量着大姐姐心慈,就当我们都是泥捏的菩萨,没长眼睛没长耳朵?”她嗓门敞亮,噼里啪啦一通砸下来,像一串点燃的炮仗在死水里炸开,激得那凝滞的空气都跟着震颤了几下。
钱氏脸上那层甜腻腻的笑瞬间就挂不住了,嘴角僵着,眼圈却飞快地泛了红,泫然欲泣地看向上首的柳氏:“大姐姐,您听听赵姐姐这话……妹妹,妹妹实在是……”她抽噎着,声音又细又委屈,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
柳氏眉头蹙得更紧,脸色也更白了几分,手指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护甲在额角留下浅浅的红痕。她看向赵氏,声音带着疲惫的威严:“赵妹妹,少说两句。大清早的,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我头疼得紧,你们都安生些罢。”这话明着是训斥赵氏,可那眼神,分明又往钱氏身上溜了一圈,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
赵氏梗着脖子,显然不服气,还想再争辩几句。坐在她对面,一直沉默的三房林氏却轻轻咳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像投入滚油里的一滴水,瞬间让剑拔弩张的两人都顿了一顿。
林氏今日只穿了件半旧的藕荷色素面褙子,发髻挽得一丝不苟,斜插了一支成色寻常的玉簪,通身上下素净得近乎寡淡。她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微微垂着眼睫,看着自己搁在膝上、被宽大袖口遮住一半的手。那双手骨节匀称,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指尖却泛着一种常年握笔留下的、不易察觉的薄茧。听到柳氏训斥赵氏,她才抬起眼。那双眼眸很静,深得像两泓不起波澜的古井水,目光在柳氏略显浮肿的眼皮和钱氏腕间若隐若现的赤金镯子上极快地掠过,随即又低了下去,仿佛方才那一眼只是错觉。她端起手边的青瓷盖碗,掀开盖子,轻轻撇去浮沫,小口啜饮着里面温热的茶水,动作从容得没有一丝烟火气。这厅堂里的刀光剑影,似乎半点也落不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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