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厅堂里只剩下钱氏和林氏。
钱氏对着柳氏离开的方向撇了撇嘴,哼了一声,这才看向林氏,脸上又挂起那种甜腻的笑,语气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林姐姐,您可真是好福气,老爷总让您去书房‘研墨’呢。不像我们,连老爷的书房门槛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她特意加重了“研墨”二字,尾音拖得意味深长。
林氏已经站起身,闻言只是淡淡地看了钱氏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像深秋的湖面,映不出钱氏脸上任何一丝刻意的讥讽。她什么也没说,微微屈膝行了个礼,便转身,步履轻悄地离开了。藕荷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如同投入深水的石子,连一点涟漪都未曾留下。
钱氏被她那一眼看得莫名有些发怵,那眼神太静了,静得让人心慌。她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又有些恼羞成怒,对着林氏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呸!装什么清高!”可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悻悻地扭着腰肢也走了。
偌大的厅堂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个低眉顺眼的丫鬟收拾着杯盏,瓷器碰撞发出细微的叮当声。空气里还弥漫着脂粉的甜香、茶水的微涩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硝烟余烬。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清晰的格子光影,将方才那场无声的厮杀切割得支离破碎。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与内里的暗涌中滑过,像裹着蜜糖的刀锋。转眼便是中秋。
苏府后花园的临水敞轩里,早已张灯结彩。大红的宫灯悬在檐下,洒下暖融的光晕,映照着轩内觥筹交错的人影。桌上摆满了时令瓜果、各色精致的月饼点心,正中的大食案上,一只烤得金黄酥脆的羊羔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丝竹管弦之声从水榭那头隐隐传来,悠扬婉转。
苏寒坐在主位,换下了官服,穿着一身家常的宝蓝色暗云纹直裰,更显清雅。他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举杯邀饮,与席间几位相熟的僚属、亲朋谈笑风生,俨然一位温文尔雅、后宅和睦的太平官人。柳氏坐在他身侧,今日穿了件绛红色百蝶穿花的对襟褙子,戴了整套的赤金头面,脸上敷了厚厚的脂粉,将那病容和眼底的阴郁勉强盖住,努力维持着主母的雍容端庄,只是那笑容如同刻在脸上,僵硬而缺乏生气。
钱氏和赵氏分坐两侧下首。钱氏一身簇新的石榴红遍地金褙子,满头珠翠,在灯下熠熠生辉,她刻意坐在离苏寒近些的位置,眼波流转,巧笑倩兮,不时娇声插话,引得苏寒偶尔侧目一笑,她便如同得了天大恩宠般,得意地瞟向赵氏。赵氏则穿着相对素净的秋香色袄裙,脸上脂粉未施,显得有些憔悴。她显然被柳氏禁足抄经的惩罚磨掉了不少锐气,此刻只是闷头喝酒,一杯接一杯,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席面,偶尔抬眼看向苏寒和钱氏那边,目光复杂,交织着怨愤、不甘和一丝深藏的痛苦。
林氏坐在最下首,依旧是一身素淡的藕荷色衣裙,只在发髻上簪了朵应景的玉簪花。她安静地吃着面前一小碟桂花糕,几乎不参与席间的言谈,目光低垂,偶尔抬起,也只是掠过席上众人,便又迅速落下,落在自己面前那只青玉酒杯上。杯中清亮的酒液倒映着晃动的烛光,也映出她沉静无波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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