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铃,电话铃急促地响起来,端端蜷起身子,似乎才有了一点点暖意,铃铃铃铃,她猛地睁开眼,看见窗外树叶上润着露水,枝条轻打着窗纸,长长吁出一口气,这是北京的住处——她已经回来了。
起身走到厅里,拿起了话筒,那边继六太太听到她直打呵吹,便笑说:“是不是刚起来,还没吃饭?咱们一起到今雨轩吃早茶去。”
端端答应了,收拾停当后雇车到中央公园,继六太太早已等在茶座上了,两人一边吃早点,一边闲聊。她们左边桌子是个穿灰绸袍的中年人,叫了一杯茶,在嘴里慢慢呷,眼光不住向外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
继六太太说这人有点眼熟,好像以前托过继六爷谋差事。正说话间那人突然站了起来,扬起手招呼:“这边这边。”端端和继六太太寻声看过去,来的竟是李永胜。这李永胜原是兰生最初搭班的老生,后来塌了中,就改成经励科,替兰生管事。
那人让了座,自己拿了一只杯子,用手绢擦净杯口,斟了一杯茶,满面堆笑,“李老板,这茶不错,您尝尝。”
李永胜喝了口茶,“你又叫我出来干什么?”
“李老板,您别怪我罗嗦,实在人家逼得紧,天天问我什么时候发表。夏老板到底跟王督办说了没有?”
“眼下没有好缺,你劝他还是再等等吧。”李永胜皱皱眉头,“要不你们就再寻别的路子,我绝不拦着。”说着起身要走。
那人一把拉住,赔笑说:“我们还能再寻什么别的路子,谁不知道夏老板说话一言九鼎。我听说西城有一家新开俱乐部不错,李老板赏脸,去玩两把吧。”
李永胜这才露出一点儿笑模样,那人会了钞,两人相偕而去。
端端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很有感触么?”继六太太笑问。
端端拿着小匙在碗里来回划着,微笑说:“又一个干净人没了。”
“这位夏老板,可真真今非昔比。”继六太太撇了撇嘴,“你看昨晚王太太那个样子,也不知道喝了多稠的米汤。”
端端想起那时候在继家吃饭,兰生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总难想象得到,他会巧舌如簧替人营谋差事,可是这世道谁又说得准呢,她不也差一点做了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