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飞野的厉声呼喊，吓住了白波。
白波迟疑了片刻，又笑了起来，说：“野种，顶多变个野鬼。野鬼敢捣乱，我请大巫师来，再杀你一次。扔！”
三个人一起用力，把田飞野的身体晃悠两下，扔进了熊熊燃烧着的陶窑。
窑内腾起一蓬黑烟，夹杂着一大蓬火星。
田飞野跌落在赤红色的陶罐之中，响起一片陶器碎裂声，全身各处迅速被灼伤。
窑内的烈焰在身体的压迫下暂时分开，片刻之后，炙热的烟灰腾起，劈头盖脸压过来，淹没了他。
一蓬蓬火星，叮咬在他裸露的的身体上，吱吱作响。
轰得一声，满头黑发变成了一个火球。像是火焰大军发出了信号，数条火舌飞腾而起，把他包裹起来，一块块撕咬他的皮肉。
豆大的汗珠从全身各处涌出来，烈火烧灼皮肉，疼痛像老鼠在田飞野身体各处奔突。
他挣扎，翻滚，狂喊……
火焰和灼热的浓烟顺着鼻腔烧进喉咙，烧进气管，把他的肺烧成两个火球。
窒息的感觉堵塞了喉咙，迅速弥漫，侵占了头脑，把他的意识一点点逼了出去。
田飞野透过火焰，向窑外看了最后一眼，星空、人体、窑壁......所有的一切都扭曲、变形、黯淡，边的黑暗，挤占了全部光亮……
死亡很快来临……
一个声音响起来“天德永存，五德汇聚......天德永存，五德汇聚......”
声音极轻微，几不可闻。
田飞野的意识渐渐消散在黑暗中，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好几个人接连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像是祷告的经文。
声音发自腹部。
在全身炙烤中，只有腹部一片清凉，附近的热浪被吸收进了身体。如同一张黑洞洞的大嘴，贪婪的吞吃火焰。
“天德永存，五德汇聚......天德永存，五德汇聚......”
不是一个人的声音，有好几个人在一起祷告。
“天德永存，五德汇聚......天德永存，五德汇聚......”
持续不断的祷告，形成了一个旋涡，田飞野残存的意识循声而去，进入了旋涡之中。
祷告声从耳边的低语，变成了面对面的诉说，又如同雷鸣般轰响。
皮肉烧灼的疼痛消失了。田飞野不需要呼吸，感觉自己从残破的身躯里脱离出来，化作了一缕烟，轻飘飘没有一丝重量。
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不论是肉体还是灵魂，都随同火焰而去，与烟、灰、热气混成了一体。
“天德永存，五德汇聚......天德永存，五德汇聚......”
祷告声持续不断，时快时慢，时高时低，展现出一种和谐的韵律，如同一只手在拨弄着琴弦，带动天地之间的一切事物翩翩起舞。
他感觉到一种十分舒畅静谧，他变回了一个胎儿，蜷缩在母腹之中，浸润在温暖的水里，水波温和摇晃着他的身体。
妈妈……田飞野清晰感觉到了母亲的形象。
幼年的记忆荡然存，妈妈长什么样子，他早已忘记，此时却清晰可见。
一个阴干的陶罐，他张开双臂抱起来，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他跌倒了，陶罐摔破，他吓得“哇哇”大哭。爷爷满脸痛惜，看看陶罐，又看看哭泣的孩童。爷爷没有打骂，伸过沾满泥巴的手掌，在他头顶轻轻抚摸。
这是他记忆中最早的画面。
是的，自己当然有一个妈妈，还有一个爸爸。不过，他不记得了。
身处母腹的感觉真美好啊。他紧紧贴住了富有韵律的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