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老夫人在徐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而来,一手拄着鸠仗。身子拢在一件墨玉色狐狸毛滚边的大麾里,怀里还揣着一个汤婆子。将养得宜的脸上透着一股病气,眼神却异常锐利。只见她抬手捂嘴仿佛极难受地咳喘了数下,然后就着徐嬷嬷手中的绢帕拭了拭嘴角不存在的污渍。向段瑶招了招手,“我儿新妇这是做甚?母亲我昨日却是身子不大爽利,才让你第一天敬茶白跑一趟,累你也受了些许风寒,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为何我儿新妇还这般不依不饶?”言罢又是一阵气喘。
徐嬷嬷尽责的在身后为老夫人顺气,颇为奈的看了段瑶一眼。就像段瑶是个不懂事的任性小孩。
段瑶双手紧紧握住破败的衣襟,身子不可抑制的轻颤着,一脸哀戚,“大玄国历来以孝治国,婆母非想给妾身立立规矩,彰显一下您王府老夫人的威仪,这些妾身都是省得的。从古至今的婆媳不都是这般吗?自己曾经淋过雨,必然要撕烂别人的伞——”
“你——”徐嬷嬷愤然开口,却被老夫人抬手制止了,掩嘴咳嗽数声,耷拉下眼皮,语重心长地道,“我儿新妇竟是如此这般看母亲的吗?王爷战死,如今就剩下你和沐儿这么一对孤儿寡母,我只是想让你们在这王府中立住脚,趁我这把老骨头还活着的时候。”
说着竟真真掉下泪来,“我年轻守寡,如今中年又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恰恰又是你进门的特殊日子,难道你不能体会下作为母亲的绝望吗?母亲固有不妥,亦是情之所至,是我让我儿受委屈了,母亲这就给我儿新妇赔罪,”言罢就要向段瑶跪下。
身旁徐嬷嬷和一堆丫鬟慌忙搀扶,连声劝慰大呼不可。围在段瑶身旁的百姓也渐渐骚动起来,大家七嘴八舌的竟然十有八九都被老虔婆的说词说服,缓缓地为王府众人让出路来。
“为母不易,王妃确实应该体谅老夫人啊。”
“这般来说王妃确实太任性妄为了。”
“哎,咱们做儿媳的,这方面总是吃亏的,王妃忍忍吧”
段瑶暗道不妙,恼恨起自己演技竟然不如这老虔婆,一时竟法反驳,唯有戒备十足的看着前来拿她的众人,紧紧绷住肌肉,准备来个鱼死网破。
“文昭,为何你府门前如此热闹?”本应清脆的少年音却带着股故意压低的声线,轻撩起马车的窗帘,只露出精致的下颚曲线,向马车外高坐于骏马之上的少年问道。
被唤作文昭的少年微微侧头低下身子,尽量与马车持平,双手抱拳恭敬地回道,“小臣治家不严,污了殿下的眼,还请殿下恕罪。”
随即打马上前,一马鞭抽向靠近段瑶的第一人。呵斥道,“秦王府王妃也是你们可以随意拿捏的?”
听见熟悉的声音,段瑶整个人一松,战友来了!
王府仆众看了看这位新晋世子爷,又转头看了看大门前的老夫人,只见她状似悲戚一手掩嘴一手轻轻往前推了推。王府仆众得令再次向段瑶扑去。
“大胆!”
马车旁的黑甲侍卫,当先一刀将冲在最前面的府兵砍杀。横刀立于段瑶身前。围观百姓与王府仆众骇得齐齐倒退一步。周遭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啪啪啪——”
马车里想起一阵清脆的击掌声,随后一名侍童将马车帘卷起,俯下身趴跪在地上。一双金丝滚边的笏头履踩着侍童背部缓缓步下马车。举手投足间贵气盈盈,鸦羽般的墨发乖顺的被一枚青玉扣束在身后。从内到外的玄色华服将少年的身形勾勒得如山间苍松。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双。
段瑶脑中缓缓飘过这句话。连刚才近距离看人被杀的恐惧都淡去了不少。
“二皇子”
秦沐翻身下马,恭敬的向这双公子作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