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闻休如约而至，他站在云门下，牵着两匹马，身后跟着一队侍卫，静静等待殷衍之的车撵。
“恭迎衍殿下。”
“闻休不必多礼。”
殷衍之扫了一眼第五闻休身后的卫队，手持长戟腰佩雁翎刀，应是左校尉手下的人。第五闻休年已经满十五，左右校尉护卫直云宫，直接听命于父王，殷衍之估计，再等两年，闻休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她不免自哂一笑：“闻休，收起你这些阵仗，我不会做出让父王和母后为难的事情。”
第五闻休思索一阵，点头招手，让这些护卫全都退下，他牵来一匹体格稍小的枣红马给殷衍之：“殿下，臣已请父亲上书王上，殿下这几日可以不用着急回宫。”
“多谢，闻休你大可放心，你我多年好友，我怎可能让你难做。”殷衍之翻身上马，一手提缰绳，一手握马鞭：“我们先去北市走一转，跟上。”说罢，策马扬鞭而去。
第五闻休笑道：“小臣领命，殿下等臣。”
青都里能骑马上道的人只能是贵族世家，行人见到两名御马而来的少年，纷纷避开让路。殷衍之顺势放慢脚步，慢悠悠地观赏青都的一景一物。
“殿下可有看上的？”第五闻休问，他见殷衍之目光所及皆是女子喜好的店铺，尤其是一家琳琅珠宝铺子，他调笑道：“可是要给王后娘娘送东西？”
殷衍之闻言笑了笑，摇头继续往前走：“这些首饰有些俗气了，母后看不上。”
“殿下看上什么只管挑，臣带的有银子。”
“我只是走马观花，随处转转，不打算买。”殷衍之眺望远处，看见一所高楼，好奇问道：“前面那楼是做什么的？”
第五闻休解释道：“临邛楼，意为美酒之地，青都最大的酒肆，最出名的是竹叶酒，当然也是享受佳肴，品茗谈天，以及豪掷千金的地方。”
“闻休可曾去过？”殷衍之问。
第五闻休面色郝然，假装咳嗽两声以作掩饰：“只去过一次，喝了一盅酒，就被阿爹捉拿归案了。”
“不如今天再去一趟，光明正大地进去点酒。”殷衍之在楼前下马。
堂倌识趣地来给她和第五闻休牵马：“两位贵客里面请，二楼有雅间，畅饮或是品茗都可。”
一进临邛楼，酒味儿就朝脸上扑过来，殷衍之闻着却不觉得冲，或者腻，而是感到一股清冽的味道。
“一坛竹叶酒，茶就免了，下酒菜你自己看着上，我不进雅间，但是你得给我挑个不那么热闹的位置。”
“好嘞，贵客您这边请。”
他们在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前后左右，每一张桌子最多坐下三个客人，少的只有一人独自饮酒。
“阿衍酒量如何？”第五闻休问。
殷衍之一笑：“不曾喝过酒，心血来潮，想要试一试滋味。”
“那这竹叶酒可得少喝，我上次只喝了一盅，小半个时辰后，酒劲儿上来了，差点走到狗窝里去睡觉。”第五闻休自嘲道：“我酒量奇差，不过公子说不定是那千杯不醉之人。”
殷衍之挑眉，白瓷杯中漂浮着一片竹叶，可以透过澄澈的白酒看到杯底的一叶孤舟纹样。她举杯轻嗅，酒香并不过分浓重，却一直萦绕鼻尖。她小饮一口，皱了眉头。
她身后走来一位步履酿跄的白衣人，那人十分洒脱地与她碰杯。她抬眼看去，只见这人双颊微红，眼神浑浊，看着她说道：“少年何须识酒味，老年唯恐不复饮。小公子，你这般意气风发的年纪，真好，真好……”
他走向远处，呓语般念着些话语，殷衍之听不甚清楚他说的话，白酒的辣呛得她浑身通透。
殷衍之缓了缓：“余下的酒，闻休你收了吧，衍实在是福消受这等美酒，咳咳……”
第五闻休大笑：“公子的酒量竟然连我也不如，这酒本活血暖胃，我寻思正适合公子，谁料酒还挑人。”
他又吩咐旁边斟酒的小厮：“去拿些枣酿来，这坛竹叶酒给小爷装好放马上。”
小厮火速收拾好桌上的竹叶酒：“好嘞，这位两位公子稍等，这边有上等枣酿，美颜养胃，入口甜，不辣喉，小的马上给二位送来。”
殷衍之这又喝了些枣酿，吃了几口端上来的小菜，她亲自斟了两杯枣酿，杯中盛满了琥珀色：“不久离别，今日就当践行。”
第五闻休早已明白，他亦举杯：“愿公子此行平安事，尽早归来。”
两人一饮而尽。
殷衍之看了看窗外，青云铺路，人声百态，世间众人各有各的天命。飞鸟略过天空，她一眼望去，彼端湛蓝，风光限，而她还未曾真正出去看过一眼。
殷衍之忽然说道：“随我去趟西市，听说那儿有良驹挑选。”
他们在西市逛了不少时间，殷衍之没有看上其中一匹马。
第五闻休说道：“马市里的能够交易的马匹基本都是中等马，好马是给将军们用的，最上等的马则是君王们的御马。近年来，各国伐交频频，战马损失消耗颇大，连带着马市也很难挑出好马了。”
“那这匹枣红马？”殷衍之心头一震，这不就是第五将军的战马？私下挪用将军战马，这可真是……
“这马是新配出来的良种，我跟阿爹要了一只，没有登记入册，令尊也是准了的。”第五闻休低头：“公子去朔鸿，也得有好马相伴。”
殷衍之不言语，朔鸿，又是朔鸿……
太阳正要西坠，日光逐渐昏黄，她摸了摸厚厚的马鬃，翻身上马，握缰朝西城门走去。
第五闻休紧随其后，他拉住殷衍之的缰绳，心中忐忑：“阿衍，若是那口酒的后劲儿上来了，我们就回府去。”
可他们已经来到西城门下，不过一小段距离，便可以离开青都。
殷衍之目不转睛地盯着城门，那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都是在赶关闭城门的时间，出城、入城，就在这一刻……
“闻休，我只想出去跑马，一定会回来的……”
殷衍之猝不及防挥鞭，第五闻休没能拉住马缰绳，他策马追赶过去，然而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门关闭，殷衍之消失在他眼前。
“阿衍！”
殷衍之听见第五闻休呼唤她，终究还是令闻休担忧了，但她真的不想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