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桂兰身躯佝偻,矮小又干巴巴的,个头只到了林还珍的胸前。她抬头看向林还珍,眼珠一片浑浊。
吴桂兰指了指林还珍,朝林还珍招了下手,示意林还珍跟她往里走。
林还珍踟蹰不前,犹豫了会开口。“吴婆婆,您还记得我不?”见吴桂兰不答,林还珍张嘴又继续问:“我来是要……”
吴桂兰回头看向林还珍,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打断了林还珍接下来的话。
林还珍只好静静跟在吴桂兰身后,走了几步跟着吴桂兰拐到一间小屋前。
小屋门上挂了一堆色彩各异的布条儿,两扇门上各贴着一张红字黄底的符。
吴桂兰见林还珍盯着门上的符看,出声解释。“那是两张辟邪符。”
她边往屋里走边把堵在门口的俩蒲团放在小矮桌边上,伸出手招呼林还珍坐下。
林还珍屁股刚碰到地上的蒲团,吴桂兰走到墙边的火炉旁问她:“什么时辰走上的?”
问罢又提着炉子上的水壶过来矮桌边,翻过倒扣着的茶杯,给她和林还珍一人倒了一杯热水。
“天刚亮就出发了。”林还珍双手捧着水杯,发现水杯竟然不烫,试探着抿了口,水温刚刚好。
“走了多长时间?”
“三五日。”
吴桂兰把水壶放到炉子边上,拿起蒲团在林还珍对面盘腿坐下。“脚程倒是挺快,你怎么来的?”
林还珍又抿了口水。“我哥托关系找人捎我来的。”说完这句林还珍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吴桂兰,“吴婆婆,我来找您是有人命关天的事儿说呢。”
吴桂兰盯了她片刻,把胳膊放在腿上。“啥人命关天的事儿?”问完不等林还珍回答,又连续问了几个问题,“你妈什么时候没的?怎么没的?你姐姐们呢?”
听到吴桂兰问到旧事,林还珍的眼圈泛红,哽咽着。“我大姐饿死了,二姐……二姐在我妈带着我们逃难的时候被日本人用刺刀杀了。”
林还珍说完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决堤河水一般汹涌。
吴桂兰不作安慰,沉默等她情绪平复。
哭了许久,杯里的茶水都凉透了,林还珍收了压抑许久的情绪。她忽然想起吴桂兰问她母亲的事。
吴桂兰怎么知道她妈去世了。
林还珍没有问出她的疑惑,她已哭了许久,怕情绪又控制不住,她继续诉说起那段旧事。“我两个姐姐没了之后,我妈先是要找鬼子拼命,被人拦了下来。直到一九三一年七月我和我妈逃难到了青龙县的上三水村,后来去了青龙庙求神仙救我姐姐,没成;她又说自己是真神转世,要回什么地方救我姐姐。别人都说我妈疯了,没过几天我妈也没了。”
吴桂兰拿起茶杯又放下。
“狗娘养日本人太可恨了!”吴桂兰骂了一句。
林还珍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说出自己这次来的目的。“吴婆婆,当时我没有能力帮妈妈和姐姐,眼下一条人命就在我眼前,我能救则救,况且她是我妈唯一的亲戚了。”
“是谁?”
“是我姨妈。”
“她现在在哪呢?”
“在青龙县,我隔壁村。”
吴桂兰眉头紧锁,似在思索什么。
林还珍也跟着不说话,二人相对言。这个时候倒是考验起谁更倔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林还珍眼也不眨地盯着吴桂兰,吴桂兰一杯接一杯喝茶。
屋子里寂静许久之后,炉子上的茶壶驴叫一样响起来。
“水开了。”吴桂兰有点尿急,率先打破沉默。
林还珍沉默了一会,眨了眨泛酸的眼。“吴婆婆您去看看吧,这年头人命如草芥,我身世浮萍就留我姨这一个亲戚了,以后您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你不知道,这大老远的路我这把骨头,不定半路连命也保不住。再说这路费、饭钱谁掏?”吴桂兰泛浑的眼珠撇了林还珍一眼又继续,“退一步讲,我和你妈虽认识,这情分自不用说,但是我们这行朝不保夕,今天给阿猫看了病,明天指不定就没命给阿狗看了。”
“路上一切费用我掏,看病的钱行情多少我出多少,另外我再多掏一份,就当您跑这一趟的幸苦费。您看怎么样?”林还珍诚恳地看着吴桂兰。
“今晚你先住下,至于行程嘛,我今晚瞧瞧看看明天适不适宜出行,甭管什么事咱明儿再说。”吴桂兰起身又朝林还珍摆了摆手,示意她跟上。
二人推开小屋的门,屋子里顿时透亮不少,连空气也跟着轻薄起来。
吴桂兰带着林还珍睡到了东屋的外间,吴桂兰自己进了里间。“一会我给你做碗面吃吧。”
林还珍道了谢,就躺床上不动了,没一会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