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元年,昭阳,大梓宫。
夜晚的风总是起的无缘无故,吹得窗棂乱晃,灯火忽明。
沈千秋独坐与案前,审阅卷书。
旁处的刘太监瞅着皇帝陛下正皱的眉头,马上去合上窗棂,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等待皇帝陛下的指示。然而皇帝陛下半分眼色也未分给他,仍旧盯着卷书出神。
那不过是上章普通的卷书而已。
沈千秋不由得紧捏边角,他心底没理由起来一股劲儿,想要把这个人抓回来,像看到了一只乖巧的猫咪,就想要抱在怀里是一个心情。
——莫子音。
“上章近来不知何故起了流寇,来势汹汹,臣请愿陛下增派人手,荡平贼寇!”
落笔,莫子音。
上章位于衡岳与大渊献交界处,多年来未曾安定过。三年前大渊献出兵攻陷昭阳,如今天下早已落入大渊献的铁骑之下,也就只是像莫子音这样蠢的所谓忠臣,才会想要与大渊献负隅顽抗。
嘴角又有几分笑意。
刘太监看了陛下这样的神色,心里也踏实些,方才走上前来,道:“陛下,时候不早了,卜机大人那边儿,您看……”
卜机?
沈千秋不悦地斜睨他一眼,道:“天色已晚,寡人答应了云妃要一同与她用膳,你便去回禀了卜机,邀他来凌烟阁叙叙。”
刘太监心想,反正不论是今日这陛下去见卜机大人,还是卜机大人来见陛下,受苦受难挨骂的,反正都是自个儿就是了。
面上却不敢有如何的怠慢,答了句“喏”。
可刘太监人还没起身呢,这门外便有人通报,这卜机大人自己来了,倒是省了刘公公的事儿。
他连忙向行礼:“参见卜机大人。”
门外月光落了肩头,为着卜机大人拢了一层轻纱。门外人衣袍宽大,施施然进了屋,行礼不是很恭敬,只有那么个意思而已。
刘公公不需要任何人给他下什么命令,躬着身子说了句“奴才告退”便自行退下,顺带关上了门。
“陛下邀臣去凌烟阁一叙,臣心意已领。但臣妹想必已经睡下,还是不要叨扰的好。”
卜机说的情深意切,步步朝他而来,立于身后,隔着烛光映落灯影,只留有浅浅的呼吸,证明身后确有个人。
他瞧着沈千秋手里拿着的卷书,伸出两只纤细手指从他手中夺过,沈千秋也毫不示弱,未有放手的意思,这卷书便搁在两人之间,卜机的视线在卷书上流连。
沈千秋的视线与他对上,也没有丝毫要回避的样子,道:“怎么样?卜机大人可看出什么?”
卜机顺势将那卷书夺过来,转身便坐靠在沈千秋批阅卷书的案几上,凑近面前竖立的烛台,道:“三年了,那些对衡岳忠贞不二的愚昧臣子始终是不肯接纳我大渊献,一次次上书……”
他将书卷点燃,看它一点点燃烧,心中火气却是分毫不减,道:“光上书又有何用?”猛的把书卷甩开,回头看他,“陛下有什么想法?”
光影错落,摇曳的烛光一点点在沈千秋眼中迸裂,属于卜机大人身上的药香悉数落了沈千秋一身,他把手放在鼻前挥了挥,这番嫌弃动静对卜机并无任何影响,他反而笑着望着他的猫眸子,想听听看他的皇帝陛下是何居心。
沈千秋也笑道:“卜机大人想听什么?我说就是。”
卜机大人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面上戴着的银制面具更无甚看法,道:“三年了,陛下。”
“嗯,寡人知道。”
“三年过后,陛下难不成做久了我的囊中之物,没有半点儿陛下的样子了?”
“陛下……不如……”沈千秋靠近些许,于卜机鼻翼只差毫厘,“我把这个陛下交给你做做看,怎么样?到时候卜机大人也谈谈自己的想法,看看与寡人有无相似?”
“那倒未必。”卜机站起身来,吹灭了案几上的一只蜡烛,光线暗了几分,颇有微词不达意的效果。
“想来陛下是件苦差事,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陛下身后为妙。”
他说的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如果他不是贱兮兮的盯着他笑。
”别绕弯子了,今晚卜机大人又想杀谁,寡人奉陪到底。”
“爽快!我就喜欢陛下这样豪爽的性子。”他拿起沈千秋用来批阅的毛笔寻了张未用过的纸,写道:上章有变。
“什么意思?”沈千秋问。
“陛下聪慧,会不知道什么意思吗?”
朱红的笔沁了墨,鲜艳的如刚咳出的血,触目惊心。
“陛下以为藏起了那封卷书,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话刚说完,卜机伸手要开案几下的抽屉,却被沈千秋按住了手。